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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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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三章

許多人都認得陸承的臉, 還有他這副標志性的黑色手套,見他走上來,臺下頓時起了一陣轟鳴聲——

“是侯爺嗎?”

“武陵侯!”

“武陵侯上臺了!”

“侯爺一定是看不過去, 他這是要好好教訓這個蠻子,為擎玉柱出口惡氣!”

臺上的擎玉柱和裁判見到陸承走上來,神情也變得激越起來。擎玉柱一手扶著腰,他從地上艱難爬起來的時候還不忘興奮地問:“您……您是武陵侯麽?”

“是我。”陸承道。

他幾步走過去, 先彎身扶了把擎玉柱, 在擎玉柱感念的目光中, 陸承安撫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將擎玉柱安全送下臺後, 他才轉身面向滿頭小辮的巴圖爾。

陸承負手而立,他赤著上半身, 器宇軒昂地站在臺上, 他不鹹不淡地道:“閣下與我朝一位從未練過武的升鬥小民較量, 就算贏了又有什麽光彩?”

“巴圖爾。”陸承沒當眾點出巴圖爾韃靼小王子的身份,只叫著他的名諱。

陸承濃眉下的一雙眸子有如老鷹一般,閃著銳利的精光,他沈聲道:“夠英雄的, 再與我比試一場。”

巴圖爾自然認識陸承, 多年以前兩人在陜西便打過交道,後來又在瓦剌的戰場上短暫地化敵為友過。

巴圖爾打量了陸承一圈,他瞇起眼, 招了招手, 冷笑著說:“好啊, 陸侯,盡管來比。”

前有北夷蠻子打敗了連續幾個月來都在京裏蟬聯第一的擎玉柱, 後有威震天下的武陵侯再來挑戰北夷蠻子。

今日的相撲賽實在滿滿都是看點!

臺上的裁判回過神後,忙上前一步,禮貌而又恭敬地道:“侯爺請隨小的來,小的帶您去換衣裳。”

言罷,裁判又說:“至於您這手套——”

“手套不可脫。”陸承面無表情,他伸出手說,“我可容你檢查一番。”

裁判顯然也知道關於武陵侯那雙手的傳說,知道他不願在外人面前露出雙手。裁判猶豫了一陣子,最終應道:“是,那請您隨小的來。”

言罷,裁判領著陸承去了後臺。

因為武陵侯的一時興起,臺下圍觀的群眾變得越來越多。

陸承上場之前,觀看相撲的群眾多為男性。陸承上去後,許多小姑娘和婦人們也都忍著羞意圍攏過來,女性群眾各個翹首以盼地期待著陸承換好衣裳回來,男性觀眾則交頭接耳地討論著,威武不凡的武陵侯會如何打敗這位北夷番邦。

雖然巴圖爾看起來非常勇猛強壯,但是始終沒有人認為武陵侯會輸。畢竟他十六歲封侯的事跡幾乎家喻戶曉。

在許多人心裏,他是少年英傑,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。

與他們不同,徐意的心思則在另一件事上面,她方才看見九郎脫了衣裳以後,身上有道長長的疤,這道疤自右肩蔓延至胸口處,像扭曲的蜈蚣一般,甚是猙獰。可以想象到,當初受這傷時,九郎會有多疼。

徐意目光微凝,她低聲問陸承的親兵朱利:“你們侯爺身上的疤,什麽時候添上的?”

朱利從五年前就開始跟著陸承,他這幾日親眼見到自家侯爺對徐姑娘是如何上心,如何殷勤備至,多少明白徐姑娘在侯爺心中的分量,因而朱利如實回稟道:“是五年前侯爺和瓦剌首領額森對戰的時候,他不小心被額森所傷。”

語畢,朱利悠長地嘆道:“世人只知武陵侯後來的威名和風光,沒人知道當年一戰多麽兇險,侯爺險些沒命回來。”

即便只有簡短的幾句話,徐意也能想象出那年戰場上的危機四伏和九郎所灑下的一腔熱血。

替九郎感到驕傲過後,再想到那道驚心動魄的疤,心口同時也是一痛。徐意睫毛一顫,她喃喃地重覆了句:“險些沒命……”

雖然一直知道九郎常要領兵出戰,但她總天真地以為憑九郎的身手,定能次次輕易制敵,次次化險為夷,原來當年竟然那麽兇險麽?

徐意的心尖都跟著顫了下,她不敢想象如果那道疤再深一些,再離心口近一些會怎麽樣。那樣的結果,她很害怕,她連稍作想象都不願意。

徐意捏著衣角,顫抖地閉緊了眼。

朱利見徐意情緒不高,忙又道:“姑娘別擔心,那回是侯爺初次上戰場,多少吃了經驗不足的虧,加之額森的確本領高強,侯爺方才會受傷。之後咱們再沒碰到額森那樣的對手,侯爺身上也很少再添傷痕。”

“而且,這道疤可是侯爺勇敢的勳章呢!”朱利道,“凱旋之後,國公爺請侯爺和咱們去蘭庭,好幾個姐兒爭著想要摸侯爺的疤……”

朱利的嗓音在徐意逐漸不善的眸光中,越壓越低。

徐意的臉色陰寒,她哼了聲,冷笑問:“是麽?”

好啊,還幾個姐兒搶著摸!

陸九郎,你這六年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,你果然是今非昔比了!

朱利方知失言,真想給自己兩嘴巴子,他拼命著補說:“她們都沒摸到!侯爺最不喜歡被不相幹的姑娘碰,每次被人邀去蘭庭,侯爺都只喝酒,比柳下惠還嚴肅,從不跟那些姐兒接觸!”

好好好,還每次!看來你不止去過一次!

徐意很能挑揀重點,她揚起眉,驀地咬牙切齒起來。

還不等她這番情緒發酵,徐意忽然聽到身邊的姑娘們發出了一聲聲羞怯而又驚嘆的“啊”還有“哇”聲。

原是陸承回來了。

徐意連忙凝眸望向臺上,她第一眼見到的是……是九郎兩片飽滿的臀大肌。

陸承脫去了所有衣裳,全身上下只著一條剛剛能遮擋重點部位的兜襠褲,透過褲子,還可以隱隱瞄到一些奇偉的輪廓。

徐意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,見到這幅情景,她的心瞬時砰砰直跳。

前幾個月去河南剿滅李子壯,陸承天天在風吹日曬中度過,一張白玉般的臉頰被曬黑了不少,回京城不過十來日,暫時還沒養回來。

但他那會兒每日穿著厚厚一層戰袍,因而身上的皮肉依舊是白皙的。

只見他昂然自若地立在臺上,他的背部結實筆直,雙腿修長雄健,全身的線條精壯流暢,八塊腹肌緊實有型,整身肌肉的攻擊性與爆發力都極強。

難怪那些姑娘們要“哇”。

此刻,在他的身上,就連那道胸口的疤痕都不顯得突兀,反倒為他白色的肌膚平添了好多份野性,而且這份野性不同於巴圖爾牲口般的兇蠻。

或許因為陸承長得實在太俊,也或許因為他身上的倨傲之氣。使他看起來既狂放,又不失貴公子的斯文。

尤其陸承還戴著一雙黑色手套,手套緊緊貼著他的指骨,能從中窺得裏頭是多麽修長、多麽有力的一雙手。

這身打扮,怎麽說呢——

奔放有之,同時還透著股子制|服誘|惑的禁忌感。

想到六年前,手套裏的這雙手曾經抓著她的手做過什麽事情,徐意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。她撓了撓耳朵尖,收回磨牙的動作,只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去。

朱利還記得自家侯爺在上臺前的吩咐,尤其他方才說錯了話,更希望徐姑娘通過侯爺的一番表演能趕快忘記他的話,他忙道:“徐姑娘,你咋不看捏?你放心,咱們侯爺不會輸的!”

你不看,侯爺不是白脫了?!

徐意清了清嗓子,她當然不好意思說真實想法,只尷尬道:“好像有點兒熱。”

身旁的翠微於是嘿嘿一笑,她更用力地揮著手中團扇道:“奴婢這就用勁扇,姑娘,您別不看呀,陸侯和人相撲,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場面。而且陸侯如此俊,不看多不值啊!”

“我也相信侯爺一定贏那蠻子!”

被他們倆一左一右地在耳邊喋喋不休,徐意只好擡首道:“別說了,我看。”

過了會兒,她心一橫,主動格開扇子道:“不必再扇,擋著我的視線了。”

聽到姑娘說這樣的話,翠微捂嘴,想笑又不敢笑。

臺上,陸承和巴圖爾之間的對決正式開始了。

陸承的眉宇間盡是英氣勃勃的豪情,那是因為在戰場上從來所向披靡,所以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一種從容自信,這份自信的英姿很容易令人傾倒。

徐意註意到,身邊的小姑娘們全都雙眼發亮。一時間,交頭接耳、竊竊私語的聲音明顯變多。

徐意抿了抿唇,她專心致志地盯著九郎。

雖然上臺上得很幹脆,可陸承其實是第一次玩相撲。他的經驗沒有巴圖爾豐富,體格上也不占優。他幾次被巴圖爾逼到了擂臺邊,全都靠著過人的腰力和硬挺的下盤堅持住了。

見此,徐意不由為九郎捏了把汗,她口中小聲念道“要贏啊九郎”。

百姓們也有的捏緊了拳,有的在臺下自發喊起“武陵侯”三個字,好為陸承打氣助威。

相比臺下看官們的緊張,陸承反倒顯得很淡定。

即便目前處於劣勢,他也面色不改,偶爾瞥一眼到臺下,見阿意目不轉睛地凝望自己,他甚至還對她笑了笑。

見此,徐意忙擰眉,她對他努了下嘴,示意他專心!

陸承很快收回視線,目光重投到對面的巴圖爾身上。幾滴汗自他額角滴落,他沒空擦拭,他耐心觀察著巴圖爾。

陸承很清楚,體格上他不如巴圖爾,只能尋別的法子。

或許,應該想想他長於巴圖爾之處是什麽?

陸承瞇起眼端詳巴圖爾,他捏了捏手指。

漸漸地,陸承無師自通地領悟出了相撲的技巧。

他開始閃避,並且借著自身比巴圖爾靈巧敏捷的這一優勢,精準地尋到空檔。

在巴圖爾露出破綻之時,他迅速使出一招類似蒼鷹搏兔的招式,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地將巴圖爾攔腰抱起,再將其摔倒在地。

這一精彩的抱摔贏得了滿堂彩。

這份喝彩不僅僅因為他是武陵侯,更因為他方才那手絕妙流暢的動作,因為他摔倒了看起來遠遠高大於他的巴圖爾,因為他找回了大周的臉面和威風!

老百姓們的叫好聲霎時鋪天蓋地,掌聲經久不息。徐意也跟著人群一道鼓掌,她雙目晶晶地望著他,下意識彎起唇。

“侯爺威武!”

不知是誰從人群中喊出這麽一句話來,這句話就像是接力棒,一傳十十傳百,人潮中久久地回響著這樣的吼聲,把巴圖爾臊得又氣又怒——他居然第二次於本該是他的強項上,敗在了這位比他小的少年手中!

巴圖爾將骨頭捏得咯咯作響,他憤怒地瞇起眼:“再來!”

對於巴圖爾這等戀戰的行為,陸承雲淡風輕地笑笑,他英姿勃發地站在臺上,緩慢道:“閣下,我還有事兒,一局定勝負,多的沒有。”

“我此前與擎玉柱比過一局,消耗過不少體力,”巴圖爾不肯罷休,冷冷道,“陸侯覺得你贏我贏得光彩麽?”

巴圖爾是故意這樣說,他滿打滿算地以為這話會激怒陸承。

不想陸承根本不接茬,他淡道:“照你的話說,閣下贏擎玉柱時,擎玉柱此前也與人比過一局,閣下一樣贏得不光彩。”

“若是你覺得我們這局不作數,那麽閣下對戰擎玉柱那一局,也不該作數。”

“說得好!”

“是啊,若是侯爺這局不算,你贏得那局憑什麽算?”

不消陸承多嘴,自發有大周的百姓們為他征討起巴圖爾。

巴圖爾臉色陰冷,陸承已率先做出抱拳的姿勢,他朗聲道:“巴圖爾,承讓了。”

巴圖爾沒有說話,他狠狠盯著陸承,渾然是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。

陸承不再理他,扭頭去後臺換回自己的褻褲。

兩人輸贏之後的這番對比,愈發把陸承顯得如圭如璋。

今日的相撲全部比完了,可臺下的觀眾都不肯走,還在等著陸承回來。尤其一群姑娘們,全都面露羞澀,有好幾個人還相互取笑推搡,似乎是在慫恿對方主動向武陵侯搭訕。

徐意站在人群中,她將她們的反應盡收眼底,什麽話也沒說。

陸承回來得很快,他從朱利手中接過衣裳,披上後剛準備自行系上盤扣,卻有另一只手突兀伸了出來。

那只手潔白如雪,先是一絲不茍地幫他理好他的衣襟處所有有過褶皺的地方,又一一幫他扣上脖頸處的扣子,最後還無微不至地替他系上了腰間的兩根綢帶和玉佩。

她就像他的妻子一般,認真伺候他穿上了外衣。

陸承目光微動,這副從前只出現在他夢中的情景,讓他幾乎不由自主地抓著她的手,癡癡喚了聲“阿意”。

誰知徐意不僅掙紮著,還似笑非笑道:“不是你才跟甄公子說的麽,男女授受不親,快放手。”

見她語帶嬌俏,陸承不肯放,甚至抓得更緊了,最後是徐意用勁踩了他一腳,他才松開。

徐意沒有等他,從人群中離開後,她旋身上了馬車。

於是眾目睽睽之下,那位傳聞中素來不近女色而又眼高於頂的人物,方才還在臺上威風八面的武陵侯,突然間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。

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,他就這麽急匆匆地追著位小女郎的背影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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